●廣志繹卷之五
西南諸省四川 廣西 雲南 貴州
○西南諸省四川 廣西 雲南 貴州
蜀、粵入中國在秦、漢間,而滇、貴之郡縣則自明始也。相去雖數千年,然皆西南一天,為夷漢錯居之地,未盡耀於光明,故以次於江南。
蜀有五大水入。嘉陵江從漢中自北入,岷江從松潘自西北入,大渡河從西番自西入,馬瑚江 【 點校者按:據明史地理志,馬瑚當作馬湖,】 出雲南自西南入,涪江出貴州自南入,總會於瞿塘三峽向東而出。以七百里一線之路,當貴、滇番漢之流,故江水發時,一夜遂高二十丈,至灧澦如馬,此海內水口之奇也。江行在兩崖間,天造地設,如鑿成石峴,其狹處,謂非亭午不見日,月影亦然。霜降水涸,僅如溪流,自四月至九月,石險水深,行人不敢渡,為其湍急,舟一觸石則如虀粉。蜀舟甚輕薄,不輕又難為旋轉,諺云:「紙船鐵艄工。」蜀江篙師,其點篙之妙,真百步穿楊不足以喻,舟船順流,其速如飛,將近崖石處,若篙點去稍失尺寸,則遲速之頃轉手為難,舟遂立碎,故百人之命懸於一人。上者猶可牽船,篾纜名曰火仗,長者至百丈,人立船頭,望山上牽纜人不見,止以鑼聲相呼應而已。猶幸寡崖無樹木句罥,上者但畏行遲,不懼觸石,所謂「三朝三暮,黃牛如故」也,若火仗一斷,則倒流碎石,與下無異。夏水下川,則雖一日江陵,真以身為孤注也。巫山神女廟,宋時范成大謂有神鴉送客,余乃未見。灧澦實一石,遠望之乃似碎石合成者,土人謂其下有三足,如雞足也,某年大旱得見之。
蜀錦、蜀扇、蜀杉古今以為奇產。錦一縑五十金,厚數分,織作工緻,然不可以衣服,僅充裀褥之用,只王宮可,非民間所宜也。故其製雖存,止蜀府中,而閭閻不傳。扇則為朝廷、官府取用多,近皆濫惡不堪。板出建昌,其花紋多者名擡山,謂可擡而過山也,此分兩稍輕,尺寸較薄,然人以其多紋反愛之。有名雙連者,老節無文,似今土杉,然厚闊更優,多千百年古木。此非放水不可出,而水路反出雲南,即今麗江,亦即瀘水,亦即金沙江,道東川、烏蒙而下馬湖,其水磯洑礁匯,奔駛如飛,兩岸青山夾行,旁無村落。其下有所謂萬人嵌者,舟過之輒碎溺,商人攜板過此,則刻姓號木上,放于下流取之,若陷入嵌則不得出矣。嵌中材既滿,或十數年為大水所衝激則盡起,下流者競取之以為橫財,不入嵌者,亦多為夾岸夷賊所句留,仍放姓號于下流,邀財帛入取之。深山大林,千百年斫伐不盡。商販入者每住十數星霜,雖僻遠萬里,然蘇、杭新織種種文綺,吴中貴介未披而彼處先得。妖童孌姬,比外更勝,山珍海錯,咸獲先嘗,則錢神所聚,無脛而至,窮荒成市,沙磧如春,大商緣以忘年,小販因之度日。至于建人補板,其技精絕,隨理接縫,瞠目爪之,莫辨形蹤。然余嘗分守右江,聞融、懷以北夷人有掘地得板厚止寸餘、堅重如鐵、勝建昌十倍者,一片易數金,數十家共得之,云是孔明征羗歸途過此,伐山通道入土年深者。余欲覓一蛻乘,恐差役緣此為奸以挾夷人,乃寢。
川中郡邑,如東川、芒部、烏撒、烏蒙四土府亡論,即重慶、夔府、順慶、保寧、敍州、馬湖諸府,嘉、眉、涪、瀘諸州,皆立在山椒水濆,地無夷曠,城皆傾跌,民居市店半在水上。惟成都三十餘州縣一片真土,號稱沃野,既坐平壤,又占水利,蓋岷、峨發脈,山纔離祖,滿眼石壠,抱此土塊于中,實天作之,故稱天府之國云。
四川官民之役惟用兵、採木最為累人。西北、西南州縣多用兵,東南多採木,惟川北保、順二郡兩役不及,頗號樂土,即協濟不無,然身不俱往,縱罹殘憊,亦免死亡。
楊用脩謂:「自古蜀之士大夫多卜居別鄉。李太白寓江陵、山東、池州、廬山,而終于采石。老蘇欲卜居嵩山,東坡欲買田陽羡。魏野之居陝州,蘇易簡之居吴門,陳堯佐之居嵩縣,陳去非之居葉縣,母廷瑞之居大冶,虞允文之居臨川,牟子才之居霅川,楊孟載之居姑蘇,袁可潛之居笠澤。」豈以其險遠厭跋涉耶?
大禹生于石泉縣石紐村,即今之石鼓山,其山朝暮二時有五色霞氣。華陽國志稱夷人營。其地方百里不敢居牧,有過逃其野中不敢追,云畏禹神能藏之,三年為人所得則共原之,云禹靈已宥之。唐李白亦書「禹穴」二字于石,楊用脩遂以太史公所上之禹穴即此也,非會稽,蓋穿鑿之過。
李太白稱「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不知者以為棧道,非也。乃歸、巴陸路,正當峽江岸上,峻阪巉巖,行者手足如重累,黃山谷謫涪云:「命輕人鮓甕頭船,行近鬼門關外天。」人鮓甕,在秭歸城外,盤渦轉轂,十船九溺。鬼門關正在蜀道,今人惡其名,以其地近瞿塘,改瞿門關,亦美。此地名為楚轄也,蜀不脩,蜀請楚脩,楚謂雖楚地,楚人不行,蜀行之,楚亦不脩。萬曆戊子,徐中丞元泰撫蜀,邵中丞陛撫楚,徐餉工費八百金於楚以請,邵脩之而還其金,至今道路寛夷,不病傾跌。惟是歸、巴郡邑僻小殘憊,不足供過客之屐履,攜家行者,苦于日不完一站則露宿,少停車之所,又荒寂無人烟聚落,故行者仍難之。
蜀中俗尚締幼婚,娶長婦,男子十二三即娶,徽俗亦然。然徽人事商賈,畢娶則可有事于四方,川俗則不知其解。萬曆十年間,關中張中丞士佩開府其地,每五里則立一穹碑嚴禁之,每朔望闔邑報院,邑中婚娶若干家,某家男女若干歲,犯禁者重罪之。然俗染漬已久,不能遽變也。
白下石頭城僅西北里餘若金城石郭,天設之險無如重慶者,嘉、巴兩水隔石脈不合處僅一線如瓜蒂,甚奇,此龍脈盡處,止可固守為郡邑,非霸業之資也,故明氏據以為都,不能自存。不如成都沃野千里,真天府國也。然僻處西南,棧道、巴江隔限上國,畢竟非通都大衢,止可偏霸一隅,非王業之資也。故蜀漢以來至于孟氏,咸不能出定區宇。
離堆山在灌口,乃秦蜀守李冰鑿之以導江者也。記稱「鼈靈治水,杜宇讓王」,其世紀不可攷,若只以川中一省,則冰之績亦千萬世永賴之,不減神禹也。今新都諸處,飛渠走澮,無尺土無水至者,民不知有荒旱,故稱沃野千里,又江流清冽可愛,人家橋梁扉戶,俱在水上,而松陰竹影,又抱繞于漣漪之間,晴雨景色,無不可人。
內江、富順雖分轄兩府,然壤接境連,實繄片地,故聲名文物等埒,不相上下,猶餘姚、慈谿之在浙東也。
諸葛孔明八陣圖余見在川中者兩處,新都牟彌鎮陸陣圖也,夔府魚復浦水陣圖也。牟彌鎮石堆,云一百二十八藂,乃石卵疊成,土人云,嘗為人取去,其堆不減,種藝者犂平之後,藂亦然,此神其說,不可知。然遺蹤至今千餘年,不可謂無神鬼呵護者,余亦取一石置輿中。魚復浦則僅存八磧、一短壠,云六十四蕝者,皆妄也,此登城望之,昭然為泥淖,不可抵其下。然瞿塘象馬,江水如雷沸,而此八磧常存,則無論無六十四蕝,亦至怪矣。
夔州之麪和以雲陽之鹽,能使乘溼置書篋中而經歲自乾不壞。余戊子秋過夔,庚寅春居廣右,尚食夔麪也。
荔枝生于極熱之地,閩、廣外惟川出焉。唐詩「一騎紅塵妃子笑」乃涪州荔園所貢也,故飛騎由子午谷七日而達長安,荔子尚鮮。今涪園一株存,以獻新擾民,近為一司李攝篆,始斷其命,根而絕之。此雖美意,然千年古木,一旦無端毀折之,良可惜也。余意若唐物,即存至今,未必花果,或者其遺種所嗣續,如孔林之檜耳。
孔明五月渡瀘,雖非瀘州,亦即此瀘水上流千餘里,在今會川地,名金沙江,又名黑水,其水色黑,故以瀘名之。當時渡瀘,即從雲南北勝、姚安入。北勝,古浪蕖地,姚安,古弄棟地,今北勝去會川有捷徑,止可人馬單行,數日而至,不能通大軍也。沈黎古志:「謂孔明南征,由今黎州路,黎州四百餘里至兩林蠻,自兩林南琵琶部三程至巂州,十程至瀘水,瀘水四程至弄棟,即姚州也。」兩林,今之邛部長官司。
川北保寧、順慶二府,不論鄉村城市,咸石板甃地,當時墊石之初,人力何以至此。天下道路之飭無踰此者。
烏思藏所重在僧,官亦僧為之。其貢道自川入,俗稱喇嘛僧,動輒數百為羣,聯絡道途,騷擾驛遞,頗為西土之累。
棧道雖稱川,今實在陝,三峽雖稱川,今實在楚。今之棧道非昔也,聯輿並馬,足當通衢。蓋漢中之地,舊隸蜀故。
漢夜郎縣屬牂牁郡,唐屬珍州。牂牁郡本且蘭國,在今播州界,珍州今改為真州長官司,在播州宣慰司東北二百里。真州長官司南六十里有懷白堂,昔人建以懷李白。桐梓驛西二十里有夜郎城,其古碑字已磨滅。
松潘有鐵索橋,河水險惡,不可用舟,又不能成梁,乃以鐵索引之,鋪板于上,人行板上,遇風則擺蕩不住,膽怯者坐而待其定方敢過。余在滇中見漾濞江、怒江亦有此橋,皆云諸葛孔明所造也。楊用脩丹鉛總錄引西域傳有「度索尋橦之國」,後漢書「跋涉懸度」,注:「谿谷不通,以繩索相引而度。」唐獨孤及招北客辭笮:「復度一索,其名為笮,人懸半空,度彼絕壑。」今蜀松、茂地皆有此,施植兩柱于河兩岸,以繩絙其中,繩上一木筩,所謂橦也,欲度者則以繩縛人於橦上,人自以手緣索而進,行達彼岸,復有人解之,所謂「尋橦」也。用脩川人,意見此制。余所見特索橋耳。
王全斌伐蜀,下之,進圖,欲併取滇雲,宋太祖持玉斧畫大渡河為界,曰:「此外非吾有也。」以故滇雲全省棄于段氏,三百年間,士大夫宦游之跡不至。 【 以上四川。】
廣西水自雲、貴交流而來,皆合于蒼梧。左江正派始于盤江,北盤江出烏撒,繞貴普安之東,南盤江出霑益、六凉、澂江、通海,而皆會于阿迷,繞貴羅雄之南,兩江合而下泗城、田州,至南寧合江鎮又與麗江合, 【 麗江出交趾廣源川,經太平、思明府。】 而下橫州,至潯州南門為鬱江,即古牂牁江,漢武帝使歸義侯發蜀罪人下牂牁江會于番禺即此。右江正派始于柳江,源出都勻府,下獨山,經慶遠至柳城與大融江合, 【 大融江出靖州,經懷遠。】 過柳州至江口與洛溶江合, 【 洛溶江出義寧,經洛溶。】 下象州與都泥江合 【 都泥江出貴州程番府經南丹、來賓。】 始濁,乃入大藤峽。出峽抵潯州北門為黔江,亦名潯水,黔、鬱二江合于潯東門而下蒼梧,與府江合,乃出封川過廣東入海。府江者,灕江也,灕水源興安之海陽山,一水相離,北入楚為湘江,南入桂為灕江。灕江南下,秦始皇命史祿鑿為靈渠,取桂林、象郡。後唐李渤築斗門其間,經廣右省城,亦名桂江,下平樂而至梧,由肇慶、廣州二郡而後出海,幾八百里。海潮乃一日兩至蒼梧,雖山多而拔地無陂陀故也。
廣右山,正北自黔中生,桂林西北自貴竹生,柳、慶、南、潯正西自廣南生,太平諸土州俱本省止。惟黔中一支從武岡出湘、灕二水間、起海陽山為南龍正脈,迤逶東行作九疑。九疑北四水流楚,南四水流廣,再東則大庾是也。其西南自交趾而入者則為思明、鬱林、廉、雷、高、肇而止于石門。
自靈川至平樂皆石山拔地而起,中乃■〈王靈〉瓏透露,宛轉游行。如棲霞一洞,余秉炬行五里餘,人物飛走,種種肖形,鍾乳上懸下滴,終古累綴,或成數丈,真天下之奇觀也。廣右山多蛇虺,獨不藏匿,洞中極其清潔。若舟行陽朔江口,回首流盼,恐所稱瀛海、蓬萊三島不佳于是。
土官爭界、爭襲,無日不尋干戈,邊人無故死于鋒鏑者,何可以數計也。春秋、戰國時事當是如此,若非郡縣之設,天下皆此光景耳。當知秦始皇有萬世之功。
雲、貴土官各隨流官行禮,禀受法令,獨左、右江土府州縣不謁上司,惟以官文往來,故桀驁難治,其土目有罪,徑自行殺戮,時有以官祖母、官母護印者,其族類文移亦稱官弟、官男。
右江土兵喜于見調,調土兵,人給行糧俱為土官所得,兵自齎糧以往,且獻名倍役者之數,以規糧給,即歲額戍守之兵,亦殘衰不堪用。然國家立法初意,第欲使之分其民以為我役,姑以戍守為名耳。左江兵弱,更不堪調。
土州民既納國稅,又加納本州賦稅,既起兵調戍廣西,又本州時與鄰封戰爭殺戮,又土官有慶賀、有罪贖,皆攤土民賠之,稍不如意即殺而沒其家,又刑罸不以理法,但隨意而行,故土民之苦視流民百倍,多有逃出流官州縣為兵者。
右江土州縣據險、法嚴,土民無如其官何,而官抗國法。左江土州縣官畏國法,然勢弱,往往為土民逐驅弒逆,而官又無如民何。此兩江土官之大較也。
奉議衞設于貴縣,馴象設于橫州,南丹設于賓州,皆在左、右兩江之中,要使控制蠻夷,聲息援接,五屯以備藤峽,昭平以續江道,建置俱不為無意。
三江蜑戶其初多廣東人,產業牲畜皆在舟中,即子孫長而分家,不過為造一舟耳。婚姻亦以蜑嫁蜑,州縣埠頭乃其籍貫也,是所謂浮家泛宅者。吴船亦然,然多有家在岸。
廣右山俱無人管轄,臨江山官府召商伐之,村內山商旅募人伐之,皆任其自取,至于平原曠野,一望數十里不種顆粒,僮人所種止山衡水田,十之一二耳,又多不知種麥粟,地之遺利可惜也。
地產蚺蛇性善淫,土人縛草為芻靈,粉飾之,蛇見則抱而戲,人徑裂胸而取其膽,蛇對面而不知也。若擊而取之,擊頭則膽隨頭,擊尾則膽隨尾,久而死,膽亦化矣,徒遺水,膽不足用也。取蛇而籠之,如路遇婦人,籠內頓跌幾欲絕。孔雀、鷓鴣、白鷴、翠鳥多出東、西粵,但養之不甚馴,亦不能久存。
古田既征,議善後者,以廣右鹽利歸之官,藩司每年出銀五萬兩,命一府佐領至廣買而易之,計利出入幾二萬,故邇來兵餉稍足。
廣東用廣西之木,廣西用廣東之鹽,廣東民間資廣西之米穀東下,廣西兵餉則借助于廣東。廣東人性巧,善工商,故地稱繁麗,廣西坐食而已。
永以西盡于粵江,婦女裙褲咸至膝,膝以下跣而不履,頭筓而耳瑱則全。
廣右山川之奇,以賞鑒家則海上三神山不過,若以堪輿家,則亂山離立,氣脈不結。府江兩岸石阜如鎗、如旗、如鼓、如鞍、如兜鍪、如疊甲、如蘭錡,無非兵象,宜傜僮之占居而世為用兵之地也。江南雖多山,然遇作省會處,咸開大洋,駐立人烟,凝聚氣脈,各有澤藪停蓄諸水,不徑射流。即如川中,山纔離祖,水尚源頭,然猶開成都千里之沃野,水雖無瀦,然全省羣流總歸三峽一線,故為西南大省。獨貴州、廣西,山牽羣引隊向東而行,並無開洋,亦無閉水,龍行不住,郡邑皆立在山椒水濆,止是南龍過路之場,尚無駐蹕之地,故數千年闇汶,雖與吴、越、閩、廣同時入中國,不能同耀光明也。
廣右石山分氣,地脈疎理,土薄水淺,陽氣盡洩,頃時晴雨疊更,裘扇兩用,兼之嵐烟岫霧,中之者謂之瘴瘧,春有青草瘴,夏有黃梅瘴,秋有黃茅瘴,秋後稍可爾。中之者不宜遽表,宜固元氣、節食寡慾、戒動七情,稍服平胃、正氣二散。俗忌夜食,食必用檳榔消之,忌早起,起即用杯酒實之。孫直指刻嶺南衞生方可覽。
府江兩岸六百里湍流悍激,林木翳暗,傜僮執戈戟竄伏,鉤引商船,劫奪鹽米,甚至殺官傷吏,屢勦不止,只為深林密箐,彼得伏而下,我不得尋而上也。萬曆戊子,韓少參紹議召商伐去沿江林木,開一官路,令輿馬通行。平樂抵昭潭二百里,昭潭抵蒼梧界三百三十五里,各沖會哨六百四十里,自賀縣抵東安鄉又抵龐沖共二百三十六里。總之鑿石五千二百五十二丈,為橋梁四百七十有五,鋪亭一百三十有三,渡船十有三,率用戍守士卒,止用庫銀六千兩。松林、鼓鑼二峽尤稱險絕,并力鑿之。自此傜僮種田輸租,不敢出劫舟船,晝夜通行,可謂耀闇汶于光明者矣。
廣右一路可通貴州,一路通雲南,一路通交趾。其通貴州者,乃由田州橫山驛八十里至客庄驛, 【 平】 五十里歸洛驛, 【 平】 一百二十里往泗城州店土驛, 【 有小嶺】 一百二十里路城驛, 【 有嶺】 一百二十里安隆長官司, 【 崎嶇】 四十里打饒寨, 【 可行】 六十里北樓村,五十里過橫水江至板柏村, 【 俱崎嶇】 七十里板屯土驛, 【 路窄草木密】 六十里洞洒村, 【 有石】 二十里安龍所, 【 崎嶇】 六十里魯溝 【 可行】 至貴州。孫直指欲通此,使有事之日不單靠貴竹一路,甚善。第貴竹大路,乃當兵威大創之後,其西八站,又奢香自開。今太平無事時忽有此舉,土官疑其改土為流,陽順而陰撓之,故終無成。且安隆三日路亦自崎嶇,不可開也。
桂林石細潤,■〈王靈〉瓏奇巧,雖雕繢不如,勝于太湖數倍,一種名靈芝盆,觚岸如荷翻狀,其洿隙成九曲之池,大小隨趣,以置淨室前,種小花樹其上,養金魚數十頭,亦奇賞也。
桂林無地非山,無山而不雁蕩,無山非石,無石而不太湖,無處非水,無水而不嚴陵、武夷。百里之內,獨堯山積土成阜,故名天子田,獨七星山一片平蕪,故名省春巖。平樂以上,兩岸咸石壁林立,則溪中皆沙灘無石,舟堪夜發。平樂以下,兩岸土山迤行,則江中皆石磯巖筍,動輙壞舟。李序齋聞余言笑曰:「尚欠二句。」余曰:「何也?」李曰:「無縣非人,無人而不傜僮,無人無婦,無婦而不蓬跣。」衆乃大噱。
靖江府御門而見藩臬,坐受一拜,以次而起,雖祿千石,爵視郡王,其尊貴乃在諸親藩之上。宗室二千人,歲食藩司祿米五萬兩,故藩貯不足供,而靖宗亦多不能自存者。
廣右異于中州,而柳、慶、思三府又獨異。蓋通省如桂平、梧、潯、南寧等處,皆民夷雜居,如錯碁然,民村則民居民種,僮村則僮居僮耕,州邑鄉村所治猶半民也。右江三府則純乎夷,僅城市所居者民耳,環城以外悉皆傜僮所居,皆依山傍谷,山衡有田可種處則田之,坦途大陸縱沃,咸荒棄而不顧。然僮人雖以征撫附籍,而不能自至官輸糧,則寄託于在邑之民,僮借民為業主,民借僮為佃丁,若中州詭寄者然,每年止收其租以代輸之官,以半餘入於己。故民無一畝自耕之田,皆僮種也,民既不敢居僮之村,則自不敢耕僮之田,即或一二貴富豪右有買僮田者,止買其券而令入租耳,亦不知其田在何處也。想其初改土為流之時,止造一城,插數漢民于夷中則已,是民如客戶,夷如土著,田非不經丈量,亦皆以空牒塞責,故幅■〈巾員〉雖廣而徵輸寡、逋負多。
懷遠、荔波二縣皆土夷,縣官不入境,止僦居于鄰縣,每年入催錢糧一次而已。然復懷遠易,荔波難。荔波無一民,皆六種夷雜居,自思恩縣西去,陸行數百里,深則重溝,高則危嶺,夜則露宿,晝無炊烟,人多畏而不敢入。懷遠舊縣去融縣止百里,新縣雖深入二百里,乃有民三村,且縣前大榕江,上通楚靖下達柳、象,舟行又便,而懷、治二堡哨兵二百,領以千戶,緩急可恃,故比荔波易。余業已擇于榕縣 【 點校者按:榕縣,疑誤。據意,此處明言懷遠縣新城。榕縣當即前云「縣前(大)榕江」,縣字為江字之誤。】 水口立懷遠城,將江中所過板稅之,歲得百金,可備公費,委之懷遠尉鄭良慤,行之有緒矣,而轉滇中,故未竟事而行,後聞龔憲副一清終其事。
瑤僮之俗,祖宗有仇,子孫至九世猶興殺伐,但以強弱為起滅,謂之打冤。欲怒甲而不正害甲也,乃移禍于乙,而令乙來害甲,謂之著事。白晝掠人于道,執而囚之,必索重賂而贖乃歸,謂之墮禁。兩村相殺,命斃不償,斃者以頭計,每頭賠百兩或幾十兩,以積數之多寡為貴,實無兩也,而以件代之,如豕一為一兩,而一雞一布亦為一兩也。撫安僮老為其和畢,則截刀為誓,始不報冤,謂之賠頭。諺云:「瑤殺瑤,不動朝,僮殺僮,不告狀。」
語云,十年不勦則民無地,二十年不勦則地無民。又云,征蠻法,全勦不如殲魁,明捕不如暗執。土官干戈,無日不尋,然止自相屠戮,渠各自有巢穴在,不敢出向中州,可以無慮。惟有瑤僮為梗,然亦禽獸,無雄舉遠志,不過劫掠牲畜而已。自韓襄毅之征藤峽,王文成之設九司,嗣後大舉雖無,小醜間作。至世廟末,劫藩司,殺黎大參極矣。邇乃征古田、征府江、征懷、征八寨,召商伐木,江河道路始通。前者,各瑤僮往來江邊,鈎船截路,殺人越貨,即郵筒,非集兵不行,惟古田一舉,大快積憤,蓋諸瑤據險,初不虞官兵之遂入也。
瑤僮之性,幸其好戀險阻,傍山而居,倚沖而種,長江大路,棄而與人,故民夷得分土而居,若其稍樂平曠,則廣右無民久矣。
蠱毒,廣右草有斷腸,物有蛇、蜘蛛、蜥蜴、蜣蜋,食而中之,絞痛吐逆,面目青黃,十指俱黑。又有挑生蠱,食魚則腹生活魚,食雞則腹生活雞。驗蠱法,吐于水,沉不浮,與嚼豆不腥、含礬不苦皆是。治蠱:飲白牛水血立効。王氏博濟方「歸魂散」必用方「雄珠丸」皆可。 【 以上廣西。】
余善水刻漏。李月山謂,滇中夏日不甚長。余以漏準之,果短二刻,今以月食驗之,良然。萬曆二十年五月十六望,月食,據欽天監,行在乙亥夜,月食八分一十九杪,月未入見食七分一十七杪,月已入不見食一分二杪。初虧在寅一刻五更三點,正東。食甚在卯初刻,在晝,复圓卯正三刻,正西。食甚月離黃道箕宿七度八十八分二十七杪。據此,稱月食不見一分乃卯初。余在雲南救護月生光一半以上,不及三分尚見。豈地高耶?抑算者入晝總以不見稱耶?又已食八分,天止將明,未及晝也。則信似日稍短耳。
兩山夾邱壠行,俗謂之川。滇中長川有至百十餘里者,純是行龍,不甚盤結,過平夷以西,天地開朗,不行暗黮中,至漾濞以西,又覺險峻崚嶒,然雖險,猶不闇也。行東西大路上,不熱不寒,四時有花,俱是春秋景象。及岐路走南北土府州縣,風光日色寒熱又與內地差殊。土官多瘴。余入景東,過一地長五里,他草不生,偏地皆斷腸草,輿人馳過如飛。似此之地,安得不成瘴也?斷腸草之葉為火把花,幹為酒弔藤,根名斷腸草,滇人無大小,裙袖中咸齎些須以備不測之用,其俗之輕生如此。
採礦事惟滇為善。滇中礦硐,自國初開採至今以代賦稅之缺,未嘗輟也。滇中凡土皆生礦苗。其未成硐者,細民自挖掘之,一日僅足衣食一日之用,於法無禁。其成硐者,某處出礦苗,其硐頭領之,陳之官而準焉,則視硐大小,召義夫若干人,義夫者,即採礦之人,惟硐頭約束者也。擇某日入採,其先未成硐,則一切工作公私用度之費皆硐頭任之,硐大或用至千百金者,及硐已成,礦可煎驗矣,有司驗之。每日義夫若干人入硐,至暮盡出硐中礦為堆,畫其中為四聚瓜分之,一聚為官課,則監官領煎之以解藩司者也,一聚為公費,則一切公私經費,硐頭領之以入簿支銷者也,一聚為硐頭自得之,一聚為義夫平分之。其煎也,皆任其積聚而自為焉,硐口列爐若干具,爐戶則每爐輸五六金於官以給劄而領煅之。商賈則酤者、屠者、漁者、採者,任其環居礦外,不知礦之可盜,不知硐之當防,亦不知何者名為礦徒。是他省之礦,所謂「走兔在野,人競逐之」,滇中之礦,所謂「積兔在市,過者不顧」也。採礦若此,以補民間無名之需、荒政之備,未嘗不善。
金沙江源吐蕃,過麗江、北勝、武定、烏撒、東川入馬瑚江,出三峽,滇池水過安寧入武定合之。雲南舊有議開此江以通舟楫,使滇貨出川以下楚、吴者。余初喜聞其議,會黃直指復齋銳意開之,已遣人入閩取舟工柁師而黃卒。余同年郭少參朝石欲必終其事,余多方偵之,繪為圖,乃知此江下武定境皆巨石塞江,奔流飛駛,石大者縱橫數丈,小者丈餘,間有平流可施舟楫處,僅一二里絕流橫渡者也。若順流而下,兩岸皆削壁,水若懸注,巨礁巉巖承其下,自非六丁神將安能鑿此?過萬人嵌,深潭百丈,杉板所陷,舟無不碎溺者。又皆夷人所居,旁無村落,即使江可開,舟亦難泊,適為夷人劫盜之資也。天下有譚之若美而實不然者,類如此。滇有兩金沙江,東江出東海,即此;西江下緬甸,過八百媳婦入南海。東江狹而險,西江平而闊,隔岸視牛馬如羊,然皆源自吐蕃,中隔瀾滄與怒江二江,地尚千里,而當時條陳開江有作一江論者,謂恐通緬人。最可笑。
滇雲地曠人稀,非江右商賈僑居之則不成其地,然為土人之累亦非鮮也。余讞囚閱一牘,甲老而流落,乙同鄉壯年,憐而收之,與同行賈,甲喜得所。一日,乙偵土人丙富,欲賺之,與甲以雜貨入其家,婦女爭售之,乙故爭端,與丙競相推毆,歸則致甲死而送其家,嚇以二百金則焚之以滅跡,不則訟之官。土僰人性畏官,傾家得百五十金遺之,是夜報將焚矣,一親知稍慧,為擊鼓而訟之,得大辟,視其籍,撫人也。及偵之,其事同、其騙同、其籍貫同,但發與未發、結與未結、或無幸而死、或幸而脫,亡慮數十家。蓋客人訟土人如百足蟲,不勝不休。故借貸求息者,常子大於母,不則亦本息等,無錙銖敢逋也。獨余官瀾滄兩年,稔知其弊,於撫州客狀,一詞不理。
省會吉壤莫過于五雲山下。當黔國封賞時,聖祖命以自擇城中善地造府第,畫圖進呈。黔國乃擇此地,拓架大厦數層,比進呈,聖祖覽圖,以朱筆橫作一畫于其層院中,云前面作雲南布政司。以故黔國宅至今無大門,惟作曲街,開東向出,其圖至今藏于沐氏。
樂土以居,佳山川以游,二者嘗不能兼,惟大理得之。大理,點蒼山西峙,高千丈,抱百二十里如弛弓,危岫入雲,段氏表以為中嶽。山有一十九峯,峯峯積雪,至五月不消,而山麓茶花與桃李爛熳而開。東匯洱河於山下,亦名葉榆,絕流千里,沿山麓而長,中有三島、四洲、九曲之勝。春風掛帆,西視點蒼如蓬萊、閬苑,雪與花爭妍,山與水競奇,天下山川之佳莫逾是者。且點蒼十九峯中,一峯一溪飛流下洱河。而河崖之上,山麓之下,一郡居民咸聚焉。四水入城中,十五水流村落,大理民無一壠半畝無過水者,古未荒旱,人不識桔槹。又四五月間,一畝之隔,即倏雨倏晴,雨以插禾,晴以刈麥,名甸溪晴雨。其入城者,人家門扃院落捍之即為塘,甃之即為井。謂之樂土,誰曰不然?余游行海內徧矣,惟醉心于是,欲作菟裘,棄人間而居之。乃世網所攖,思之令人氣塞。
迤西土官惟麗江最黠,其地山川險阻,五穀不產,惟產金銀。其金生於土,每雨過則令所在犁之,輸之官,天然成粒,民間匿銖兩者死,然千金之家亦有餓死者。郡在玉龍山下,去鶴慶止五十里而遙,然其通中國只一路,彼夷人自任往來,華人則叩關而不許入,一人入,即有一關吏隨之,隨則必拉以見其守,見則生死所不可知矣,故中國無人敢入者。且均一郡守職也,而永寧、蒙化等守咸君事之,元旦生辰,即地隔流府者不敢不走謁,其謁也,抹顙叩頭,為其扶輿而入,命之冠帶則冠帶而拜跪,命之歸則辭,不命咸不敢自言。其自尊不啻皇家,坐堂則樂作,而樂人與伺班官吏、隸卒咸跪而執役,不命之起,則終日不起,以為常。其父子不相見,見則茶酒咸先嘗之,祖父以來皆十年,以外則相弒。而其毒藥又甚惡,勘其事者,如大理、鶴慶二太守,咸毒殺之,鶴慶縉紳亦往往中其毒。鶴慶人亡論貴賤大小,咸麗江腹心,金多故也。余備兵瀾滄,正渠助千金餉于朝廷,欲請勅加大參銜,奏下部行,院道相視,莫敢發,余乃奮筆駁罷之。遂毀勅書。樓 【 世犖案:樓字不解,當作余字為是。】 後陪巡鶴慶,最為戒心,乃得生還,倖也。他如沅江、廣南亦不逞,然無甚于麗江者。
丁苴、白改盜山箐在臨安、南安、新化之間,乃百年逋寇,辛卯夏因緬報調兵,後緬退而兵無所用,吴中丞遂檄鄧參戎子龍移師襲之。夷盜止長于弓弩,不知火器,鄧擊以大炮,聲震山谷,盜駭謂後山崩,巢穴當毀,乃四散走,遂悉蕩平之。人謂吴好用兵邀功,然此舉良為得策。
永昌即金齒衞。金齒者,土夷漆其齒也。諸葛孔明征孟獲破藤甲軍,今其夷人漆藤纏身,尚有藤甲之遺。余聞之同年保山令楊君文舉也。其初只南征一軍處于此地,謂之諸葛遺民,今則生齒極繁。然其地乃天地窮盡處,而其人反紅顏白皙,得山川清麗之氣,而言語服食悉與陪京同。其匠作工巧,中土所無有,皆樂土也。自有緬莽之亂,調兵轉餉,閭閻始憊。
琥珀、寶石舊出猛廣井中,今寶井為緬所得,滇人采取為難,而入滇者必欲得之,大為永昌之累。余在滇中聞其前兩直指皆取琥珀為茶盞,動輒數十,永民疲于應命,可恨也。
各鹽井惟五井多盜。其盜最黠而橫,其穴前臨井、後倚深林大箐,巨阪遙岑,過此則為吐蕃之地,故緩之則劫人,急之則走番,追兵見箐不敢深入,最為害也。路內即箐賊,嘗坐箐中射過客而顛越其貨,又其射皆毒弩。技最精,夷賊習射者,于黑夜每三十步插香一枝,九十步插三香,黑地指火影射之,一矢而三香俱倒方為上技。余已約鄧參戎子龍,欲從永昌捷徑抄番人後襲之,以瀕行,不果。
莽酋王南海去永昌尚萬里,行閱兩月,與東北走京師同。但半月而至金沙江,則緬與中國之界也。其初,莽瑞體者,亦緬甸六宣慰之一,世宗朝為猛廣所殺僇,隻騎不留,乃求救于中朝,廷議不之許,其人遂發憤,孤身走洞吴,起兵,不數年遂盡有南海之地,埽平諸夷,復仇猛廣, 【 點校者按:明史雲南土司三,猛廣作孟養,洞吴作洞吾,莽應龍作莽應裏。】 固亦蠻貊一英雄也。今莽應龍即其子爾。諸葛孔明南征至江頭城,與今莽都海岸僅隔六日之程,若王靖遠所到則與此尚遠,為其地遠,莽人亦不能深入,惟是岳鳳句之,曾一至姚關,餘則皆莽酋分布之。部曲近金沙江者,過江盜殺諸土寨而劫掠之耳,勢不得不出兵應之。而滇中兵每出則於蠻哈,其地在蠻哈山下,江之北岸,最毒熱多蠅,人右手以匕食,則左手亂揮蠅,稍緩,則隨飯入喉中。即土人,遇熱甚亦翦髮藏入水避之。而緬之犯又每於夏熱之時,內地兵一萬,至其地者常熱死其半,故調一兵,得調者先與七八金安其家,謂之買金錢,盤費、芻菽不與焉。故調兵一千,其邑費銀一萬,而此土兵不甚諳于戰陳,不調則流兵少,不足以當,數年間內地民緣此以糜爛窮極,是調兵之難,一難也;永昌至蠻哈半月,省城左右至永昌又半月,山阪險峻,運米一石,費脚價八金,僅一兵三月糧耳,滇兵之調每以數萬計,是轉餉之難,二難也。坐是,藩臬以至士民無不畏用兵,而大中丞與永兵備則云:「今日失一寨,十年後亦追謂某撫某道手失也,而兵不得不用,彼無職掌者可高議不用兵也。」如是,則亦不得而盡外之,但須以不用之心行不得已之事。蓋永以外將帥偏禆,無不樂用兵以漁獵其間者,故緬至,每每作虛報。如辛卯夏,余聞緬二千人渡江,而參戎報二十萬也。永以內緫戎大將又喜,一出兵則渠隨路朘削人,以張皇其事。是在大中丞主持之,弗為虛報所惑而遽調兵,以鎮定行之,則內地之福也。即今屯田三宣,餉得策矣,而兵之調,歲歲騷動,終非久長之畫。以余之意,必起自金沙江,將三宣夷寨盡遷內地,四方空千里不留一人,則彼既不得因糧于敵,若轉餉而至,其受累與我同,緬夷盜劫之輩庶其阻江而止乎?大寧神京擁護,哈密屢世屬夷,本朝業已棄之,無非權其利害之重輕,於雲南萬里外千里荒服之地,何有不然?滇人終無息肩之期矣。
緬人于壬辰歲以貢物入,余時在瀾滄。犒之牙象一,母象一。番布古喇錦、金段諸布帛皆與中國異,一金甌嵌碎寶極工。蓋先是張憲使文耀遣黎邦桂入緬探事,黎說之而來。據邦桂對余云:「莽酋應龍在五層高樓上,柱皆金髹,呼邦桂與席地坐,謂渠未嘗侵中國,乃其部下為盜也。渠亦是漢地,乃諸葛孔明所到,有碑立江頭城。一金塔高數十丈,照耀天日,衆酋所依歸,其人只片布裹身,無上衣下裳。酋持齋念佛,不用兵,用時,例以大緬莽一擊,聲聞數十里,如中國之烽燧者,則千里外夷兵皆自裹糧而來,不若中國轉餉之難也。緬莽者,即以為大銅鼓之號。」邦桂之言雖真偽不可知,然其物已千金之外,非虛也。當事者必駁之,謂邦桂私物,誤矣。如此等事,使為之處置得宜,令其鈐束部曲,受其封貢,西南可以遺數歲之安。既不能以大膽肩之,畢竟此物亦為之含糊泯滅,夷酋安得不忿然以逞,及其羽書一至,然後周章兵餉,徒疲內地之民,是當事者之謀國不良而自取破敗也。
廣南守為儂智高之後,其地多毒善瘴,流官不敢入,亦不得入,其部下土民有幻術,能變猫狗毒騙人,往往爰書中見之,然止以小事惑人,若用之大敵偷營劫寨,未能也,有自變,亦有能變他人者。此幻術迤西夷方最多,李月山備兵於滇,親見之,載在叢談及某篷■〈穴上怱下〉日錄最長。撮附于左。
雲南十四府、八軍民府、五州,惟雲南、臨安、大理、鶴慶、楚雄五府嵌居中腹地,頗饒沃,餘俱瘠壤警區。大抵雲南一省夷居十之六七,百蠻雜處,土酋割據,但黔、寧遺法,沐氏世守,比廣西、貴州土官不同,差有定志。而西有瀾滄衛,聯屬永寧、麗江以控土番,南有金齒、騰衝以持諸甸,東有沅江、臨安以扼交趾,北有曲靖以臨烏蠻,各先得其所處。惟尋甸、武定防戍稍疎,木邦、孟密性習叵測,元江、景東土酋稱桀,老撾、車里姻好,安南、阿迷、羅台瘴癘微梗,廣南、富州界臨右江。所當加意。
沅江、麗江、蒙化、景東等府,師宗、彌勒、新化、寶山、巨津、和曲、祿勸、蘭順等州,元謀等縣,役無定紀,故科無定數。惟大理、太和十年一役,鄧川、賓州、騰越、北勝、趙姚、浪穹、永平五年一役,雲南縣三年一役,餘州縣一年一役。
貿易用貝,俗謂貝以一為庄,四庄為手,四手為苗,五苗為索,蓋八十貝也。
全省四路。一自貴州烏撒衛入曲靖霑益州,為通衢。烏撒衛實居四川烏撒府之地。又一自貴州普安入曲靖。又一自廣南府路出廣西安隆、上林、泗城。今黔國禁不由。又一自武定路從金沙江出四川建昌衛。今亦莽塞。
六詔乃西南夷雲南全省之地。夷語謂王為詔,其都在大理、麗江、蒙化三府及四川行都司建昌等衛,而居大理尤久。六詔俱姓蒙氏,凡名,嗣代各頂父名下一字。蒙舍詔在蒙化府,浪穹詔在浪穹縣,鄧賧詔在鄧川府,施浪詔在浪渠縣,麼些詔在麗江府,蒙雋詔在建昌衛。六詔惟蒙舍居南,蒙舍至皮羅閣始強盛,滅五詔,盡有其地,遂總名南詔,遷居太和城,子閣羅鳳用段儉魏為相,獲唐西瀘令鄭回而尊之,至其孫異牟尋創立法制,修議禮樂,設三公、九爽、三託諸府之官以分其任,回復勸尋歸唐,是開南詔聲名文物者,段、鄭之力居多。蒙氏歷年二百五十,而鄭氏、趙氏、楊氏迭興,皆不久,至石晉天福間段氏始立,元世祖得南詔降,段為總管,迄我朝尚為鎮撫不絕。
諸省惟雲南諸夷雜處之地,布列各府,其為中華人惟各衛所戍夫耳。百夷種曰僰人、爨人,各有二種,即黑羅羅、白羅羅。麼些、禿老、■〈此上夕下〉門、蒲人、和泥蠻、土獠、羅武、羅落、撒摩、都摩、察儂人、沙人、山後人、哀牢人、哦昌蠻、懈蠻、魁羅蠻、傅尋蠻、色目、瀰河、尋丁蠻、栗■〈此上夕下〉,大率所轄惟僰、羅二種為多。僰人與漢人雜居,充役公府。羅羅性疑,深居山寨,人得紿而害之。廣南、順寧諸府,俗好食蟲,諸處好食土蜂。南徼緬甸、木邦、老撾、車里、八百、千崖、隴川、孟艮、孟定,俱女服外事。
雲南風氣與中國異,至其地者乃知其然。夏不甚暑,冬不甚寒,夏日不甚長,冬日不甚短,夜亦如之,此理殆不可曉。竊意其地去崑崙伊邇,地勢極高,高則寒,以近南故寒燠半之,以極高故日出日沒常受光先而入夜遲也。鎮日皆西南風,由昆明至永昌地漸高,由通海至臨安地漸下,由臨安至五邦、寧遠地益下,下故熱。五邦以南,民咸翦髮以避暑瘴。寧遠舊屬臨安府,黎利叛,陷入安南,分為七州。林次崖謂欽州四洞原內屬,不知寧遠大于四洞多矣。地多海子,蓋天造地設以潤極高之地,亙古不淤不堙,猶人之首上脈絡也。水多伏流,或落坎,輒數十百丈飛瀑,流沫數十里。 【 月山。】
雲南一省以六月二十四日為正火把節。云是日南詔誘殺五詔于松明樓,故以是日為節。或云孟獲為武侯擒縱而歸,是日至滇,因舉火祓除。或又云是梁王擒殺段功之日,命其屬舉火以禳之也。二十後,各家俱燃巨燎於庭,人持一小炬,老幼皆然,互相焚燎為戲,燼鬚髮不顧,貧富咸羣飲于市,舉火相撲達旦,遇水則持火躍之。黑鹽井則合各村分為二隊,火下鬬武,多所殺傷,自普安以達於雲南,一境皆然,至二十五乃止。 【 月山。】
麓川俗,其下稱宣慰曰昭,其官屬則有昭孟、昭錄、昭綱之類。乘則以象,雖貴為昭孟,領十餘萬人,賞罰任意,見宣慰莫敢仰視,問答則膝行,三步一拜,退亦如之,賤事貴、少事長皆然。小事則刻木為契,大事則書緬字為檄,無文案。男貴女賤,雖小民視其妻如奴僕,耕織、貿易、差徭之類皆係之,雖老非疾病不得少息,生子三日後,以子授其夫,耕織自若。男子皆髠首黥足。人死則飲酒作樂,歌舞達旦,謂之娛死。其小百夷、阿昌、蒲縹、哈喇諸風俗與百夷大同小異。 【 月山。】
南甸宣撫司有婦人能化為異物,富室婦人則化牛馬,貧者則化猫狗。至夜,伺夫熟睡,則以一短木置夫懷中,夫即覺仍與同寢,不覺,則婦隨化去,攝人魂魄至死,食其尸肉。人死則羣聚守之,至葬乃已,不爾,則為所食。鄰郡民有經商或公事過其境者,晚不敢睡,羣相警戒,或覺物至則羣逐之,若得之,其夫家急以金往贖,若登時殺死,則不能化其本形。孟密所屬有地羊,當官道往來之地,其人黃睛,黧面,狀類鬼,翦舊銅器聯絡之,自膝纏至足面以為飾。有妖術,能易人心肝腎腸及手足而人不知,於牛馬亦然,過者曲意接之,賞以鍼線果食之類,不則,離寨而死,剖腹皆木石。車里、老撾風俗大抵相同。過景東界,度險數日皆平地,貴賤皆樓居,其下則六畜,俗多婦人,下戶三四妻,不妒忌,頭目而上或百十人供作,夫死則謂之鬼妻,皆棄不娶,省城有至其地經商者贅之,謂之上樓,上樓則翦髮不得歸矣,其家亦痛哭為死別也。凡食牲,不殺,呪而死,然後烹。楚雄迤南□夷名真羅武,人死則裹以麞、鹿、犀、兕、虎、豹之皮,擡之深山棄之,久之隨所裹之皮化為其獸而去。又蒲人、縹人、哈喇,其色俱正黑如墨,有被殺者,其骨亦黑,蓋烏骨雞類。 【 以上雲南。】
貴州古羅施鬼國。自蜀漢夷酋有火濟者,從諸葛武侯征孟獲有功,封羅甸國王,歷唐、宋皆不失爵土,洪武初,元宣慰使靄翠與其同知宋欽歸附,高皇帝仍官之為貴州宣慰使司,隸四川,其思州宣慰使為田仁智,思南宣慰使為田茂安,暨鎮遠等府隸湖廣,普安、鎮寧等州隸雲南。靄翠死,妻奢香代立,宋欽死,妻劉氏代立。劉氏多智術,時馬燁以都督鎮守其地,欲盡滅諸羅酋,代以流官,乃以事裸撻奢香,欲激怒諸羅夷為兵端,諸夷果怒欲反,劉氏止之,為走愬京師,上令招奢香至,問曰:「汝誠若馬都督,我為汝除之,何以報我?」奢香曰:「世戢羅夷不敢為亂。」上曰:「此汝常職,何云報也?」奢香曰:「貴州東北有間道可通四川,願刊山通道,給驛使往來。」上許之,謂高后曰:「吾知馬督無他腸,然何惜一人以安一方。」乃召馬斬之,遣奢香歸。諸夷大感,為除赤水、烏撒道,立龍場九驛達蜀。今安氏即靄翠後。
貴州設山上中高而外低如關索。乃貴鎮山四水傾流,內無停蓄,北二水一出涪江、一出瀘江,東一水出沅江,南二水一出左江、一出右江。有水源而無水口,故是行龍之地,非結作之場也。
貴州多洞壑,水皆穿山而過,則山之空洞可知。如清平十里雲溪洞,水從平越會百里來,又從地道潛復流,雲洞盡處,水聲湯湯如溪流,洞右偏,土人又累石為堤,引支水出洞南,灌田甚廣。新添毋珠洞,發衛六七里,陟降高崖即見流水入山椒穿洞過,出水處亦一洞,乃名毋珠,嘗有樵者至洞中,數石子隨一大石,似子逐母,夜有珠光,故名也。最奇者,普安碧雲洞為一州之壑,州之水無涓滴不趨洞中者,乃洞底有地道,隔山而出,洞中有仙人田,高下可數十畦,石塍迴曲界限,儼如人間,豈神仙所嘗種玉禾者耶?其無水而曠如者,偏橋飛雲洞。由月潭寺左拾級而登,仰視層巖如蜂房燕窠,級窮,上小平臺,石欄圍繞,臺後,巖嵌入巉絕,巖上如居人,重簷覆出,而石乳懸竇,怪詭萬狀,洞前立二石,突兀更奇。他如鎮遠凌圓洞、清平天然洞、安莊雙明洞與平壩喜客泉、安莊白水,或道左而未過,或輿過之而未窮其勝,不能一一紀之。
出沅州而西,晃州即貴竹地;顧清浪、鎮遠、偏橋諸衛舊轄湖省,故犬牙制之。其地止借一線之路入滇,兩岸皆苗。晃州至平夷十八站,每站雖云五六十里,實百里而遙,士夫商旅縱有急,止可一日一站,破站則無宿地矣。其站皆以軍夫。辰州以西,轎無大小,官無貴賤,輿者皆以八人,其地步步行山中。又多蛇、霧、雨,十二時天地闇勿目,間三五日中一晴霽耳,然方晴倏雨,又不可期,故土人每出必披氊衫,背篛笠,手執竹枝,竹以驅蛇,笠以備雨也。諺云:「天無三日晴,地無三日 【 點校者案:「日」字當作「尺」。】 平。」其開設初只有衛所,後雖漸漸改流,置立郡邑,皆建於衛所之中,衛所為主,郡邑為客,縉紳拜表祝聖皆在衛所。衛所治軍,郡邑治民,軍即尺籍來役戍者也。故衛所所治皆中國人,民即苗也,土無他民,止苗夷,然非一種,亦各異俗,曰宋家,曰蔡家,曰仲家,曰龍家,曰曾行龍家,曰羅羅,曰打牙犵狫,曰紅犵狫,曰花犵狫,曰東苗,曰西苗,曰紫薑苗,總之槃瓠子孫。椎髻短衣,不冠不履,刀耕火種,樵獵為生,殺鬬為業。郡邑中但征賦稅,不訟鬬爭。所治之民,即此而已矣。
本朝勾取軍伍總屬虛文,不問新舊,徒為民累。惟貴竹衛所之軍與四川、雲南皆役之為驛站輿夫,糧不虛糜而歲省驛傳動以萬計,反得其用。
夷人法嚴,遇為盜者,綳其手足於高桅之上,亂箭射而殺之。夷俗射極巧,未射其心膂不能頃刻死也,夷性不畏亟死,惟畏緩死,故不敢犯盜。貴州南路行,於綠林之輩防禦最難,惟西路行者,奢香八驛,夫、馬、厨、傳皆其自備,巡邏干掫皆其自轄,雖夜行不慮盜也。夷俗固亦有美處。
貴州土產則水銀、辰砂、雄黃,人工所成,則緝皮為器,飾以丹朱,大者箱櫃,小者筐匣,足令蘇、杭却步。雄黃一顆重十餘兩者佩之宜男,土官中有為盤為屏以鎮宅舍者。砂生有底如白玉,臺名砂牀,箭頭為上,牆壁次之。雖曰辰砂,實生貴竹。
關索嶺,貴州極高峻之山,上設重關,挂索以引行人,故名關索,俗人訛以為神名,祀之。旁有查城驛,名頂站,深山邃箐,盜賊之輩實繁有徒,縉紳商賈過者往往於此失事,耑以一衛尉統邏卒獲之。
安宣慰,唐時人家,渠謂:「歷代以來皆止羈縻,即拒命,難以中國臣子叛逆共論。」故時作不靖,弗安禮法。其先宣慰不逞,陽明居龍場時向貽書責之。其彼安國亨格詔旨,朝廷遣使就訊之,令其囚服對簿,赦弗征,而國亨後亦竟桀驁如故,院司弗能堪。今安疆臣襲,又復悖戾,不遵朝廷三尺,如貴竹長官司改縣已多年,而疆臣猶欲取回為土司,天下豈有復改流為土者?故江長信疏欲勦之,未知廷議究竟何似。
養龍坑長官司有坑在兩山之間,停蓄淵深,似有蛟龍在其下,當春時,騰駒游牝,夷人插柳于坑畔,取牝馬繫之,已而雲霧晦暝,類有物蜿蜒與馬接者,其生必龍駒。
鎮遠,滇貨所出,水陸之會。滇產如銅、錫,斤止值錢三十文,外省乃二三倍其值者。由滇雲至鎮遠共二十餘站,皆肩挑與馬驘之負也。鎮遠則從舟下沅江,其至武陵又二十站,中間沅州以上、辰州以下與陸路相出入,惟自沅至辰陸止二站,水乃經□盈口、竹站、黔陽、洪江、安江、同灣、江口共七站。故士大夫舟行者,多自辰溪起,若商賈貨重,又不能捨舟,而溪灘亂石險阻,常畏觸壞。起鎮遠至武陵,下水半月,上水非一月不至。
思、石之間,水則烏江,發源播之南境,下合涪江,陸與水相出入,此川、貴商賈貿易之咽喉也,即古牂牁夜郎地。思南府西有古牂牁郡城,漢末所築者。古牂牁郡領扶歡、夜郎等縣,或云夜郎在珍州,珍屬播,與今思明接界。
播州東通思南,西接瀘,北走綦江,南距貴竹,萬山一水,抱繞縈迴,天生巢穴,七日而達內地。然其地坐貴竹而官繫川中,故楊酋應龍伺川中上司則恭,見貴竹則倨,川議賞,貴議勦,非一日矣。及王中丞繼光倉卒舉事,挫辱官兵,于是天討難留,而又加以七姓五司素被傷殘,赴闕請勦,然後酋畏懼天兵之至,情願囚首抹腰聽勦處分。蓋彼酋因子死巴獄而又防七姓之侵陵,故死不敢入重慶而不憚囚服了事者,其情也,何敢輒萌□變,而此中又曾拒王師,故心疑之而不敢前。余弟圭叔守重慶,覘知顛末,單車入往諭之,彼遂出松坎來迎。松坎者,此入三日而彼出五日程也。其後,乃于安穩搭蓋衙門,聽司道□臺入而□□而罷。是行也,實賢于數萬師矣。 【 以上貴州。】
●廣志繹卷之六(正文原缺)
(正文原缺)
●四夷輯考訂嗣出
雜志附刻世犖案:此帙係楊齊莊附梓,本非原書所有。且康熙間邑人馮蒿庵侍郎已刻入五嶽游草,台中現有藏版,故不贅梓。
●附錄
明史王士性傳
台州府志王士性傳
○明史王士性傳
士性,字恒叔,由確山知縣徵授禮科給事中。首陳天下大計,言朝廷要務二,曰親章奏,節財用;官司要務三,曰有司文綱,督學科條,王官考覈;兵戎要務四,曰中州武備,晉地要害,北寇機宜,遼左戰功。疏凡數千言,深切時弊,多議行。詔制鰲山燈,未幾,慈寧宮火,士性請停前詔,帝納之。楊巍議黜丁此呂,士性劾巍阿輔臣申時行,時行納巍邪媚,皆失大臣誼。寢不行。時行,士性座主也。久之,疏言:朝廷用人,不宜專取容身緘默,緩急不足恃者。請召還沈思孝、吴中行、艾穆、鄒元標、黃道瞻、蔡時鼎、聞道立、顧憲成、孫如法、姜應麟、馬應圖、王德新、盧洪春、彭遵古、諸壽賢、顧允成等。忤旨,不報。遷吏科給事中,出為四川參議,歷太僕少卿。河南缺巡撫,廷推首王國,士性次之。帝特用士性。士性疏辭,言資望不及國。帝疑其矯,且謂國實使之,遂出國於外,調士性南京。久之,就遷鴻臚卿,卒。
○台州府志王士性傳
王士性,字恒叔,號太初,刑部侍郎襄裕公宗沐從子也。幼貧而好學,襄裕愛之如己子。萬曆癸酉登賢書,丁丑成進士。初授朗陵令,有異績。考選禮科給事中,伉直有聲。乙酉丁內艱歸。戊子復補。是年典試四川,以觸時忌,外轉。參粵藩,副滇憲,衡文兩河,所至聞望翕然。既而內詔,歷授巡撫河南都御史,例不當辭,而士性辭,嫌於沽名,改南鴻臚寺卿,未展所蘊而卒,人咸惜之。士性素以詩文名天下,且性好遊,足跡遂徧五岳,旁及於峨眉、太和、白岳、點蒼、鷄足諸名山。所著有五岳遊草、廣遊記、廣志繹諸書。濟北邢子願稱其「邈然高厲,數器備躬,少慧如缿槖,淹博如剡子,辨異如茂先,察音如伯翳,賦如相如,文如班固,詩如甄城、平原、李白、王維。至其抗疏,又絕類汲長孺、陸敬輿。卒之用言取忌,示播外方,而乃周迴萬里,獲與中州之勝緣,則夫人情之巧於齕恆叔者,乃所以拙於謀恆叔也。」屠緯真、張九一、馮開之諸公皆極相推許。祀鄉賢。 【 《台州府志》卷十康熙六十一年刊本】
廣志繹
附錄:
廣志繹五卷雜志一卷(編修汪如藻家藏本)
明王士性撰此書又於五嶽游草廣游紀以外追繹舊聞以補未及者也首爲方輿崖畧次兩都次諸省附以雜志其四夷輯一種列目於雜志之前然有錄無書註曰考訂嗣出蓋未刊也凡山川險易民風物產之類巨細兼載亦間附以論斷蓋隨手記錄以資談助故其體全類說部未可盡據爲考證也(四庫全書總目·史部·地理類存目)
五獄游草十二卷(兩江總督採進本)
明王士性撰士性字恒叔臨海人萬厯丁丑進士官至南京鴻臚寺卿事跡附見明史王宗沐傳錢希言獪園又稱臨海王中丞士性未之詳也士性初令確山遊嵩嶽擢禮科給事中遊岱嶽華嶽恒嶽及叅粤藩遊衡嶽此外遊名山以十數經厯者十州遊必有圖有詩爲圖若記七卷詩三卷不盡於記與詩者爲雜志二卷亦名廣遊記統題曰五嶽遊草蓋舉其大以該其餘也獪園稱峨嵋山有老僧性好遊自恨一生不得徧探名嶽年又駸駸向暮乃誓於來生了此夙願臨化謂共徒曰吾今往台州臨海縣王氏託生爲男計老僧化去之年月日時卽士性之甲子云云殆因有此書而附會之然亦緣士性癖嗜山水故有是言矣(四庫全書總目·史部·地理類存目)
黔志一卷編(修程晉芳家藏本)
明王士性撰曹溶收入學海類編中核其所載卽士性游記中之一篇書賈摘出别立此名耳(四庫全書總目·史部·地理類存目)
豫志一卷(編修程晉芳家藏本)
明王士性撰亦其五嶽游草之一篇曹溶摘入學海類編者也(四庫全書總目·史部·地理類存目)
王士性臨海縣志字恒叔慕向子平為人作為詩文幽深峻削孤情獨徃萬厯丁丑成進士知確山縣擢禮科給事中典試四川陞大理少卿晉右僉都御史巡撫河南力辭遂改南鴻臚寺正卿士性意氣凌厲以官為寄九州履其八所未至者獨閩耳諸名山自五岳外窮幽極險凡一巖一洞一草一木無不精訂他若堪輿所述象胥所隸千名百種無不羅致筆札間有五岳遊記十二卷廣游志二卷廣志繹六卷(四庫全書·史部·地理類·都會郡縣之屬·浙江通志卷一百八十一)
王給事恒叔近稿序 (明)王世貞 撰
(四庫全書·集部·別集類·弇州四部稿續稿卷五十一)
王恒叔為給事中在申酉間所抗論國是天子為之歛容以聴舉朝震動而一旦請告歸卧天台山中久之聚其所著詩文若干首而授世貞曰吾於前輩所推挹三四公未嘗不髙信陽之才與迪功之調而惜其短北地之莽莽歴下之矯矯其猶超乗乎哉恨生晩不獲從事於櫜鞬鞭弭之末也豈可以當吾世而失足下其不即恵一言之弁則請受丹鉛焉以當繩削世貞謝不敏敬報給事古有曹子桓者其人豪士也挽當塗之卓以沃炎燼噉吳蜀不足飽而惓惓謂文章為不朽盛事與北海公幹之流較短長於七寸之管少陵昌黎詩文雄耳生平之精力意氣約略盡於辭藻間而至薄以為小技不尊稷契其任必欲自顯見於救房相排佛骨之二章即毋論三君子後先所習與所志殊要之二者皆並重不相廢也吾嚮讀恒叔所上封事為之咋指稱歎以為文莫有大於此者且夫大丈夫不勝感慨一念用其壯於半夕之思晨奉皂囊叩神虎門行則天下蒙福不行則萬世歸名豈不亦簡易宏博哉恒叔既已得之於彼乃不自快而精意於曠日持久世所不一切好之業如此使其遇子桓當何如其契也恒叔於詩無所不精麗而歌行古風尤自出人意表其索之也若深而甚玄既成而讀之則天然無蹊逕痕跡矣文尤能近西京出入史左叙事委致而以險絶為功至於談名理探禪那往往有心解神悟者竊謂恒叔之進於道易也即不然而山中之業成更出而畢少陵昌黎所謂者亦豈難哉彼前輩三四公恨不值恒叔耳不恨恒叔不值也於是恒叔得而弁諸簡
報王恒叔讀五岳游草 (明)胡應麟 撰
(四庫全書·集部·別集類·少室山房集卷一百十七)
覺撫琴動操之餘山谷皆響足下信奇人然造物小兒亦何意獨縱杖頭若是僕犬馬四旬僅岱宗一入眉目客嵗挈家逺遊將永别金華諸洞壑因發憤走芙蓉紫薇厯探朝真氷壺雙龍窮極幽峭而後返尚未暇寫之筆端閲足下遊記快哉十得八九矣何時同蠟雙屐登金盆玉壺絶頂大呼石羊君也